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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堂花醉:

白鸟飞还(一)

 

 

 

恺撒是作为交换生来到中国,然后应学弟之邀来到山里体验生活的。

他暂时寄宿的家庭是镇上平凡居民中挺不起眼的一户,家中养着两个儿子,都不过五六岁的年纪。男女主人年纪都不大,动作笑容间都带着最淳朴的安详。

小镇四面环山,山中的景色十分美丽。从山脚往山顶一路向上,植被从各种榕树藤蔓和板状根系的植物向针叶林渐次变化,细长的流水蜿蜒林中,孕育着一切生机,像是精美的玉带缠绕林中,带着传统中国静谧的神奇色彩。这种美丽与欧洲传统的美景截然不同,与山中的人一样令恺撒十分着迷。

而令恺撒一直难忘的,则是他刚刚抵达这座坐落在山中的中国古老村镇时的光景——

那时全镇上下万人空巷,人声鼎沸,准备迎接一场盛大的祭祀。那么多人为了同一件事欢庆热闹的场面是恺撒生平所罕见。

而那一天,是镇上祭祀山神的日子。

镇上的居民一般来说提前半个月就会开始准备祭祀所需的物什,杀牛宰羊,裁做新衣,远方出门打工的年轻人也要悉数返回家中参加典礼。

对于这些隐居在深山的人民来说,这个十年一度的祭祀山神的仪式,比起新年元旦中秋之类的节日要重要得多。几千年来他们几乎与世隔绝,传说中庇佑山林的神明便是他们心中最为虔诚的信仰。在祭祀活动的准备过程中他们每个人都满脸笑容,看上去比自家有了喜事还要高兴上几分。

恺撒是第一次见识到这种纯粹而不含杂念的对神灵的敬仰——不对自己多加苛求,也不为洗去人身上生而存在的原罪,只是单纯地向神明祈求福祉,单纯地向神明表达自己心中满怀的敬意与感谢。恺撒未到中国来之前就曾听说过西藏信徒一步一长头,历经数十年前往大昭寺朝圣的故事,而今他才真正明白,那些故事的令人动容之处,也许并非朝圣者坚韧的意志,而是一颗单纯的心。

无论何时何地,单纯的力量总是最强大的。

祭祀从傍晚时开始,一直持续到天明。人们在每一个窗口和每一级阶梯上放上了点燃的红烛,微茫的火光几乎遍及村镇的每一个角落。传说祭祀中无论刮起多大的风这些蜡烛都不会熄灭,在山神的庇佑下,它们会一直燃烧到第二天天明。

恺撒手腕上缠着红色的布条,随着众人排成一列长队,脚步缓慢地绕过大街小巷。他虽然不是本地人,却也被邀请参加祭祀,人们一边说着“山神庇佑他的每一位子民”,一边为他缠上用于祈愿的红色布条。

祭祀队伍前排的人敲着锣鼓吹着唢呐,队伍中欢声笑语不断,宛然一片欢庆的海洋。

小恺撒两岁的师弟路明非也混在人群中,手中捏着喷香的鸡翅,狼吞虎咽的同时还随着人群的节奏发出混含不清的欢呼,鸡翅上黄澄澄的油抹得满脸都是。

恺撒扭头时不小心撇到师弟贱兮兮的模样,脊背一阵发寒。

路明非倒是没有意识到师兄的心理活动,看恺撒一脸纠结还以为是因为不习惯饮食,于是举着半只吃剩的鸡翅问道:

“老大你要吗?听说这祭典要持续一晚上啊,所以饿了只能吃树叶的。”

恺撒对着那半只沾满口水的、惨不忍睹的鸡翅端详了半天,最后义正辞严地拒绝了路明非“一起吃”的邀请。

他转过头望向山林深处,隐约看到有白色的鸟群腾空而上,最后消失在碧蓝天空的尽头。

参加祭祀的人群缓慢地绕着城镇边缘行进,到了黄昏戌时队伍前方的人高声叫喊着发出信号般的长啸声,带着人们向山里走去。

人群于是沸腾欢呼起来,汇作一条扭动的、五彩斑斓的长蛇,往茂密森林的遥远深处慢慢挺近。

年幼些的孩子在队伍旁边跑动不停,一边挥舞着手腕上长长的红绸带,一边嬉笑打闹着翻过植物巨大的板根,踩过低浅只及脚踝的细小水流。大人们也不加阻止,任由他们在森林中恣意玩闹,只是在经过某些高耸入云的古老树木时,解下手上的红布缠上树枝。

——这是祭祀的传统,也是祈愿的仪式。

这些古老的树木与山共生,山有多么古老,它们就有多么古老,它们是这片地域最古老的生灵。在树梶系上布条向树灵祈愿,它们就会将迷路的孩子送回父母身边,保佑在丛林中迷失的人们找到正确的路。

黄昏时分的森林泥土中虽仍然残留着午后阳光干燥热烈的气息,但空气重的湿气却渐渐开始加重,草叶混着泥屑沾在鞋底,带来湿滑而不踏实的触感。

恺撒抬头的时候正好路过枝叶缝隙处,夕阳的光辉从叶片上滑落,正好落进他的眼中,刺得他双眼一红,连忙避开眼去。

他已经在丛林里走了大半天,皮鞋和西裤的边缘都已经沾满污渍,脏乱差到自己都不忍心低头去看。一向灿烂柔顺的金发上挂着不知从哪儿沾来的树叶,黄金的色泽倒是在昏暗丛林里一如既往地闪耀着光芒,只是上面挂满了枯枝败叶,显得微妙地有些傻气。

从进入森林开始队伍就一直在前进,也不知何时是个尽头。恺撒并不习惯这种太过接地气的活动,只觉得又热又无趣,在这种地方还穿着西服皮鞋的自己简直是个傻逼。

路明非在旁边眼观鼻鼻观心,早就看出了恺撒的不耐,踌躇犹豫了半晌小心翼翼地开了口:

“老大……你要是不想去了我们也可以……”

结果还等他没说完,就被人突然打断了:

“那个……您觉得还好吗?”

恺撒愣了愣一时有点没反应过来,只能朝着声音发源地看过去,发现说话的是一直走在他和路明非身侧的一个大眼睛的漂亮姑娘,肤色是漂亮健康的小麦色,鼻尖上覆着一层薄薄的汗珠。她看到恺撒看向自己,“腾”地一下羞红了脸,整个人都缩到路明非身后去了。

这个年纪不过十五六岁的女孩从见恺撒第一面起就亦步亦趋地跟在恺撒不远处,尝试了多次都没敢开口搭讪,最后终于鼓起勇气却没控制好声音,把恺撒都吓了一跳。

恺撒在脑中回忆了一遍,确定自己不知道这姑娘的名字,又考虑了好半天什么叫做“觉得还好吗”,才露出一个绝对灿烂的巨大笑容,连声说道:

“很好很好,这是一场有趣的活动,景色也十分令人着迷。”

女孩见恺撒许久没回话本来有些沮丧,听到恺撒的回答后简直惊喜得两眼放光,叠声说着“您能喜欢就好”闪到队伍后方去了。

“老大你这样欺骗自己真的好么?”路明非目送少女离开后低声吐槽,脸上一副惨不忍睹的表情。

恺撒摘下挂在头发尖上的细小树叶,挑起眉毛扫了他一眼。眼中写满“这么不懂风情注定孤独一生”的鄙夷。劳累事小,来自漂亮女孩的好意怎么能拒绝呢?这是绅士和贵公子的必备素质啊……

被人生赢家嘲讽了的路明非泪流满面。

 

既然要回应漂亮姑娘的好意就没办法半途而废了,恺撒只能打起精神随着人群继续往森林深处走去。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人们也不打电筒,而是点起蜡烛和油灯,光芒昏昏暗暗明明灭灭,只能照亮前后几米的距离,但在静谧的森林中却晕染出几分神秘色彩。

恺撒眼尖,看到有些油灯上刻着繁复精美的花纹,铜制提柄上有着不明显的绿色锈迹,看上去有些年月了,想来也许是家中代代相传,专门在祭祀时使用的。

时间已经将近人定亥时,人群行进的速度开始放慢,最后停在了森林中。恺撒四处看了看,只看到一片黑色的树影。

人群中无人开口说话,一时间森林诡异地沉默着。

恺撒被这种凝重的气氛感染,整个人不由得肃穆起来。然后他在余光中,清晰地看到路明非在一片寂静中,偷偷地把手里攥了一路的鸡骨头丢进了草丛里……

恺撒瞬间有种脱力的无奈感……

紧接着,还没等他从无奈中脱身,人群爆发出一阵欢呼,回音在山中回荡不止。然后恺撒看到远处——队伍的尽头点燃了火光,在一片漆黑的山林中像是一颗刚刚出生的太阳。随后那明亮的太阳开始移动,从队伍末尾,沿着人群一路攀上。人们接过从后方传上来的,需要四五人合抱才能举起的巨大火把,然后欢呼着把它递给前方的伙伴。

恺撒钻出人群,顺着火把前进的方向一路前进,发现它最终停在了一处断崖——这里是祭祀队伍的最前方。

“卧槽,好大只!”身后传来惊叹声。

恺撒转头,发现路明非不知什么时候也脱离了人群,跟着自己一路跑了上来。但他现在没心思去管这些,因为——

——真的很大只……

 

一株巨大的榕属植物,矗立在断崖的尽头,天色太暗,没有办法确定到底是棵什么树,唯有一点无比确定——

如果那只是一棵树的话,它实在是太过巨大了!

 

恺撒是个土生土长的意大利人,从没亲眼见过榕树,只在书上或网上见过所谓“独木成林”的说法,所以从未想过到了亲眼所见的这一天自己竟会如此震惊——

那株“森林”生长在悬崖边缘,占据了将近一块篮球场的面积,气根纵生宛如迷宫,有些甚至粗壮得近似一棵小树,密密麻麻,倒将主干遮了个严严实实。树冠茂密而巨大,每片树叶的大小都近似手掌,层层叠叠地压在一起,漏不出一点缝隙,像是檐牙高啄的古老建筑的房顶。微风中树冠又仿佛深色云雾,上下起伏,革制的叶面在火光中反射出粼粼微光。

它实在太过巨大,那在夜晚如同小小太阳一样的巨大火把只能照亮它的一个角落,它像神灵一样高傲地站在断崖边缘,端庄神圣不容亲近,却又温柔地压低树冠,俯视着这些聚集在它脚下的人类。

队伍的领头人示意身边的人群举高火把,点燃提前放置好的篝火,又从怀里掏出一只特制的骨笛,放到唇边缓缓吹响。笛音悠长,好像某种鸟儿的鸣叫声在山林中层层回荡。接着人群就安静下来,自觉地排列成一路纵队,吟唱起古老的歌谣缓缓前进。

恺撒思揣几分,觉得自己要是现在现身插进队伍里去不太好,只得侧身藏在一棵树后面,决定等到祭祀结束再混进队伍里去。路明非倒是没考虑那么多,只是见恺撒没动,便也乖乖缩到一边去了。

山镇中的人民唱着歌谣,一个一个走上前去,先是朝着火堆三鞠躬,然后从火堆左边上前走到树前,恭恭敬敬地磕头后从怀中拿出什么东西向树上抛去,然后再磕头还愿,从火堆右边退下。

火光实在太过暗淡,恺撒看瞎了眼也没看出人们到底向树上扔了啥,只是听出人们哼唱的歌谣其实没有什么特定的歌词,只是有些不明意义的语句罢了。

祭祀进行得非常缓慢,每个人都重复着同样的动作,恺撒看了一会儿便觉得有些无聊,索性抱着双手靠到树上小憩起来,结果后来竟恍恍惚惚地真的睡了过去。

沉入梦乡时恺撒隐隐约约地看到一个人正在看着自己,下颔消瘦,额发微微有点长,看不清楚面容,只有目光如水般深沉清冽,但他来不及多想,就被汹涌的睡意淹没了。

 

等到恺撒被路明非摇醒,扶着额头坐起来的时候,天边都已经开始泛白了。森林里虽然还有些昏暗,但火堆已经明显地暗了下去了。

恺撒探出头,发现近千人的队伍现在已经排成回程长队,只余不足十人正在从他们面前缓缓通过,显然祭祀已经接近尾声。

路明非做出一个特警执行任务时前进的动作,低声问道:

“老大,是时候了,我们要不要行动啊?”

恺撒拼命忍住扶额的冲动,整了整衣领,大步跨了出去,正义凛然地默默跟在了队伍末尾。

路明非朝他竖起了大拇指。

恺撒别过脸去,有点不想承认两人认识。

 

回程的路上十分安静,估计经过一夜的狂欢祭祀大家也都已经感到劳累了。清晨的森林中飘着薄雾,所有东西都仿佛罩着一层水汽凝结的纱,而森林中的生灵们仿佛还在沉睡,连一声虫吟都听不到。

恺撒一边走着,一边低头哀悼自己沾满泥渍的裤子和皮鞋。偶尔有低垂的藤蔓扫过他的头顶与面颊,就像亲吻一样留下湿漉漉的水迹。

他心不在焉地向前走着,恍惚间听到轻轻的脚步声擦过身边,确实与人群行进的方向完全相反,朝着森林深处走去。恺撒猛地转头,但只看到模模糊糊的一个背影,长长的白衣拖在地上,黑发有些长,随意地披散在肩上,脚步不紧不慢,但却十分迅速地消失在晨雾里。

也许是落下了东西的人吧……恺撒不经心地这样想着,越过蜿蜒在地上的青翠的藤蔓,加快了脚步紧紧跟上队伍后方。 

空中传来扑棱棱的拍翅声,他循声抬头看去,看到一只不知名的白鸟腾空而上,羽翅末端划开一片青空,不多时便消失在天际。

恺撒皱着眉摇摇头,往前走去。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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